永不褪色的跨国情缘

——追忆霍文克教授

乔雪竹 张小锋

2016年3月25日，一位荷兰老人在美国的离世，引起了诸多贸大师生的关注和牵挂。这位老人就是威廉姆•霍文克（Willem Houwink），美国内华达大学资深经济学教授，也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第一位经济学荣誉教授。

霍文克1920年生于荷兰，二战时被关在纳粹集中营，后在美国华尔街银行工作，改革开放初来到中国，走进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对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经济学教育带来了革命式的影响。这位充满睿智、坚毅的耄耋老人，用他如歌如泣传奇的一生，谱写着他与中国、与贸大难以割舍的情缘。

引领中国经济学教育“革命”

1980年，中国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一片生机盎然，美国教育代表团一行16人应中国政府之邀来到中国，60岁的霍文克就是其中一位成员。代表团受到邓小平、李鹏、邓颖超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对中国经济发展和教育体制改革等问题共同研究。那是他第一次踏上中国的领土，面对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华大地，霍文克感觉到这片土地上孕育的勃勃生机。随即，霍文克辞去了华尔街银行的工作，1983年受聘于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经济学荣誉教授，据知情人士透露，他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第一位经济学荣誉教授。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前身为北京对外贸易学院。80年代初，随着中国改革开放不断扩大，市场经济发展，对外经济贸易事业腾飞，培养通晓国际规则的高素质对外经贸人才成为国家的迫切需求。霍文克在贸大的 30多年里，先后开设了微观经济学、宏观经济学、发展经济学、国际经济学、计量经济学等课程。他引入的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对中国经济学教育产生了意义深远的影响，成为将西方经济学引入中国的第一人。在校期间，霍文克培养了约500名研究生，其中许多人都成为中国经济学界的骨干力量。2014年，在“我与外教”全国征文大赛暨“我最喜爱的外教”评选活动中，霍文克被评为中国十大“功勋外教”，以此表彰这位将西方经济学引入中国的先驱。

霍文克教授坦言，他非常热爱中国和中国人民，不仅因为中国拥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更因为中国人民的忠诚和中华民族的坚强。霍文克对中国非常友好，在当时华尔街最大的银行供职时就密切关注着中国的发展情况。他曾前往数十个发展中国家去教授经济学，并致力通过教育来推动可持续发展和环境保护事业及解决地区发展不平衡、缩小全球贫富差距等问题。

在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授课期间，霍文克始终秉持着为创造美好世界而努力的信念。他不但努力为中国培养经济人才，还积极研究中国的经济发展和教育体制改革等问题。除了经济和教育领域，霍文克还对环保问题十分关心，在80 年代他就提出保护水资源的理念，并以身作则地教导学生珍惜每一滴水。每次看到学校食堂的水龙头没关好，霍文克都会去随手关好水龙头，他认真的样子就像烙印一样印在学生的记忆里。

亦师亦友的师生情谊

由于在德国纳粹达豪集中营的经历，霍文克教授终生未婚，孑然一身。霍文克始终坚持一种朴素的生活方式，林桂军教授回忆说，每次来贸大上课，霍文克都坚持骑自行车，从他住的友谊宾馆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并不近，每次骑到学校都要大半天。霍文克常常跟学生们开玩笑说，老天爷喜欢跟他“作对”，骑行上班是顶风，骑行下班又是顶风。霍文克不去大饭店，不爱坐汽车，喜欢去小饭馆，又很喜欢走路，常常能走十几公里，而且比那些二十多岁的学生们走得还要快。霍文克曾和学生们指出，大力发展公共交通对于北京解决人口密集和交通拥堵的重要性，可是这种超前的想法在当时并没有得到重视。

霍文克的课十分精彩，严谨不失幽默，深受学生们喜爱，常常引来外系的同学过来旁听。那时候学校是不允许跨系选课的，有的同学就偷偷跑去旁听。吴卫军就是其中一员。霍文克注意到了他，问他：“你为什么只听课不要学分呢？”吴卫军回答：“我在国际企业管理系教授的课程里拿学分，在您的课里进一步学知识。”霍文克觉得他在钻学校管理的漏洞，因为自己的课程考试出名的难，“他认为我是学校里最聪明的学生。”吴卫军回忆说。

作为一名外国教授，除了在专业知识上对学生进行指导，私底下，霍文克也十分关心学生，对贫困学生给予了关照和帮助，还资助了很多贫困学生赴美国读博深造。杨国华夫妇、吴卫军等学生都接受过他的帮助。吴卫军在文章中回忆，“1987 年，我的姐姐因为怀二胎而面临巨额超生罚款，在一般人均月收入按十几、几十人民币计的年代要被罚三千元，否则她家的房子会被拆掉。我们家里东拼西凑还差八百元，我最后找到霍文克教授帮忙，他借给了我这笔钱，帮我们渡过难关。”

海关总署关税司副司长康强在文章中回忆说：“当时，霍文克先生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个‘老外’其实很爱中国，但对中国的一些现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于是常会直率地发表批评意见。在近两年时间里，我一直听他的经济学课。他以美国经济学家萨米尔森的《经济学》原著为教材，既讲宏、微观经济学，又讲发展经济学。他的课不仅让我的外语学习得到了深化，更帮助我对经济学理论的理解进入到哲理的层面，因此收益匪浅。直到工作以后，这门课依然对我有积极的影响。”

霍文克虽然很少有时间在中国旅游，但他却说：“我和很多学生都保持着联系，在美国，我把很多来自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学生邀请到我那里做客，我和很多我的中国学生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近几年，霍文克教授回到美国养老，他的学生们还经常自费去看望他。直到现在，在林桂军教授不算大的办公室里还摆放着霍文克教授生前办公用的沙发，办公柜里还收着霍文克教授的遗物：一件西服外套、一套炊具。这种师生情谊跨越了国界，跨越了年龄，跨越了生死，一如涓涓细流，沁人心脾。

必不可少的话题：新知识、老故事

霍文克教授将毕生所学无私奉献给了贸大。他十分关心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发展，不仅将毕生全部经济学著作无偿捐献给学校，还筹措资金创建了霍文克金融模拟实验室，购置了HP金融计算器等教学仪器，使金融专业的学生有机会接触到发达金融市场专业分析人员实用的金融分析工具，为学校20世纪90年代的金融和经济学人才培养做出了卓越贡献。2003年，经校方的进一步建设，该实验室现在正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近年来，虽然已到耄耋之年，但霍文克仍活跃在三尺讲台之上，以其渊博的学识和丰富的人生经历，为贸大学子们带来新知识和老故事。

2010年，时年90岁的霍文克教授再次跨越重洋，不远万里专门来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为学生讲学，他接连举办了三场精彩的讲座，话题都是学生十分感兴趣的。一方面，他与学生们探讨伦理、价值观、经济论等领域最前沿的新知识；另一方面，讲述他在二战时期集中营里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老故事。讲座中，他与学生热烈交流，寄托了对朝气蓬勃的新一代贸大学子的期望与希冀；传递对世界法西斯的强烈谴责和热望世界永远和平安定的大爱情怀。霍文克教授对青年学子充满信心，他相信，改变世界的第一要务是教育。“我们应把道德融入教育。如果有一天，人类摒弃战争，再没有武器研发的投入，人类将节省多少资源？”

2011年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建校60周年，霍文克原本在学校拟邀请名单之中，但是后来考虑到他已91岁高龄，出于对他身体情况的担忧，学校放弃了这一初衷。把贸大当作第二故乡的霍文克教授，最终没能赶来参加贸大60周年校庆庆典。对此他有点生气，乃至耿耿于怀，他跟他的学生说，“未能参加贸大60年校庆，这是我的遗憾。”而这个遗憾，如今成了永远难圆的梦幻。

霍文克，一位充满传奇故事的老人，一位饱腹经纶的经济学者，一位对中国、对贸大充满感情的外国教师，他用自己的一生书写了与中国、与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情缘。而在贸大每一位师生的心里，他并未走远，他的音容笑貌永远镌刻在每个贸大人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