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春天遮遮掩掩就是不肯露面。新闻里一直在播报春运高峰期的种种情况，引起人们的错觉，似乎在时间的站台上，等候了3/4年的春天没挤上季节的列车。在冬天横行了将近一年的时候，总算有些春风出来放信——春天来了！然后就像被抢婚的少女，春天不情不愿地挪来了。不情不愿的证据是温暖两三天，再冷回去五六天，再暖再冷地反复，引起各种春天标志的抗议。“春风吹又生”的小草曾在温暖时刻露头望风，但草身却畏惧后续突袭的寒冷，缩在地下等候春暖的消息，而草头缩不回去，干脆趟在地面上抗议；往年活泼的小燕子会一群群的在空中打滚，宣称“我燕某又回来了”，可那一年冷到春泥不化，筑巢无料，一个个在空中翻腾怒骂暖空气哄骗它们回来，然后离开，害得它们没有房子住，情势一如发现房价上涨的幅度超过自己预期后群众的反应。最绝的是我曾看见在屋檐上挂着的一条冰柱渐渐融化，千辛万苦化出一滴水，在地球引力作用下正缓缓下移，就在即将坠落证明一点点春意尚存时刻，一阵冷风的事故，立刻将那水滴冻住，成全了北方天然的一组奇异的冰雕。我立刻怀疑书上视为洪水猛兽的温室效应没那么凶猛，瞬间全力支持反对本本主义。
那年春天就是如此自毁形象地作用着。与人最亲近的路也难逃此劫。道路上阳面坡多少还受些太阳的恩泽，感化的比较彻底，除了有些泥土还算顺畅，甚至庆贺似的钻出几丛草，力证春在此处。而阴面坡则另一番天地——冰天雪地，冰是顽固不化的冰，雪是坚守阵地的雪。巨大的季节反差感挑战人们的心理承受力，继续铸造北方人的坚强。平路介乎二者之间，化一阵冻一阵，但趋势是化的厉害一点，于是重新轮回液态的水呼朋引伴在路中央团聚，结果愈演愈烈，声势渐大，最终勾结成“五大连池”直至“十大连池”，在路上设陷阱，不图财只造灾，为祸一时。
那时我在赶考，赶紧享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后一年。然后考所高中。每天清晨6点赴校，中午往返，傍晚再度往返，深夜回家，乐此不疲往往来来来来往往地日复一日。其间，走过平路时，数次落入池中，手忙脚乱在水中扑腾，待冷静到能找到出去的路时，已一片狼藉。路过阳坡时，心花怒放，踩踩草当作路过草地，踩点泥当过沼泽，然后就会猛地显现一堆雪，当作过了雪山后，感觉自己象在经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浓缩版，自豪无比。
那时的学业也如该春天，活力尽失。但庆幸的是，二者到在恰当的时候与时俱进。于是我在写作文时写道：学习如行路。我的老师批语是“陈旧无奇，比什么学习如爬山、学习如行船还平常”。言外之意“学习如行路”已永垂不朽、子孙无匮，要是不实行计划生育，估计“学习如吃饭”、“学习如摔跤”、“学习如打吊瓶”都有出生的可能性。但最终赶考成功时，我在想的是“学习如行路”，而且倍感亲切。
又一年。
不知是不巧还是凑巧，又赶上了春天失常的周期。那时路况已有了相当好的转变，使很多和我一样赶考的小学生，写从家乡道路变好这一侧面来歌颂改革开放的作文并给自己赚了分。但如果哪个小孩不识时务地赞美春天万象更新的局面，则必定因不实话实说而遭殃。
那时一天由三个部分组成：早晨、中午和晚上。貌似正常。但三个部分彼此独立，不能统一于一天。早晨，一片烟雨朦朦，惹人闲愁，颇有南方的味道，乱窜的雨滴雾水容易让人联想起重庆的潮湿；中午太阳异常兴奋，肆意播撒阳光，天下暴露在阳光下，接受烤吻。气温似乎高到可以烤鸡蛋，气势不输撒哈拉；晚上则飘起半液半固的雕毛大雪，砸得人胆战心惊，街上生物稀少，气氛紧张的一如当时尚未开火但趋势已明显的伊拉克。这一天天气演川剧似的变脸，让人如同一天浏览三处，亚非二洲，赤道南北，让泉下有知的麦哲伦自愧不如羞赧脸红。
天气如此差严重影响人们出门的心情，都企盼明天天气好再走，孰料第二天倒不如前一天，便后悔昨日的蹉跎。正在此时，我赶考大学，遭遇不堪回首。唯一值得回首的是自己安慰自己最多的一句话是“天会好起来”。那时写作文总爱说“奋斗是最美丽的征程”。刚开始我的老师分析是个比喻，后来当她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看天，回忆了自己的上班的征程，终于知道远没有那么深刻，又鼓励我将实情写得如此比喻，难得。
然后，我倍感这种温暖堪比春天，加上我妈那胜似春天的温暖，赶考不因那个春天而颓废。
前几天。
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春暖花开，路途平坦，我骑着不知疲倦的小毛驴，庄严地往前冲，后面跟着我的小书童挑着一担子书，也不知疲倦地往前跑，小小眉宇紧缩，早熟得让人放心。路上行人或旁观者也没有寓言里那么无聊地评论谁该骑驴，而是一连羡慕、赞许和祝福——不知哪来的观众如此善良，只能说这是一个纯粹的美梦。还有人求我签名，小书童边挡边求他们不要拦路，我赶考时间紧，对不住。我却大牌地挨个给签，签了名字还附上一句话——奋斗是最美丽的征程。那孩子一脸气愤，又不好说什么，翘着脚跟看前方的路途……
醒来了乐一阵，又觉得对不起那孩子，想着下一程给他买个糖葫芦什么的，可至今这梦也没续上，不知下文，遗憾至今，因为自己对这个梦的续集比对那些所谓的电视剧续集有足够的信心。不遗憾的是，梦中的我告诉自己，赶考中我学会最美丽的征程是奋斗。今天，一如赶考，我应该继续追随这份最美丽。
张艳伟
05级法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