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2025-12-15）

从远处眺望海口湾，碧空如洗，海天一色。

2025年12月18日，海南自由贸易港（以下简称“海南自贸港”）正式启动全岛封关运作，而在1978年12月18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拉开改革开放的时代大幕。

这不仅是时间刻度上的契合，更是两者在历史逻辑上的一脉相承。在12月18日这一天启动海南自贸港封关运作，具有重要象征意义，向世界展示了我国坚定不移扩大高水平开放的决心和信心。

需要明确的是，“封关”绝非“封岛”，而是将海南全岛建设成为一个海关监管的特殊区域。海南自贸港，再次站上了一个全新的历史起点。

“十四五”交卷：海南自贸港政策制度体系初步建立

海南的对外开放探索历经近40年积淀。1988年，七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设立海南省和建立海南经济特区的议案。

2018年，中央决定支持海南全岛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分步骤、分阶段建立自由贸易港政策和制度体系。

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正式公布《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明确海南自由贸易港的实施范围为海南岛全岛。《方案》提出到2025年，将初步建立以贸易自由便利和投资自由便利为重点的自由贸易港政策制度体系；到2035年，成为我国开放型经济新高地；到本世纪中叶全面建成具有较强国际影响力的高水平自由贸易港。

自2018年宣布建设海南自贸港以来，以“零关税、低税率”和“贸易、投资、跨境资金流动、人员进出、运输来往自由便利和数据安全有序流动”为核心特征的自由贸易港政策制度体系已初步建立。

具体到关键领域，“十四五”期间，海南在以下四个方面取得了显著突破。

对外开放能级持续提升。贸易进出口总额从2020年的933.3亿元跃升至2024年的2778.9亿元，年均增速显著。实际使用外资和境外直接投资规模持续扩大，投资来源地覆盖176个国家和地区，86国公民可免签入境海南。

科技创新动能显著增强。全社会研发经费投入增速连续三年位居全国首位，国家级科创平台数量翻番，高新技术企业数量接近翻番，并在国家科学技术奖励上实现重大突破。

重点改革攻坚纵深推进。累计形成173项制度集成创新案例，成立了全国首个省级营商环境建设厅，“一码通全岛”等多项改革获国家层面肯定，并建立了国际商事纠纷一站式多元解决机制。

绿色低碳发展成效突出。生态环境质量持续保持全国一流水平，清洁能源发电量和装机占比双双超过70%，新能源汽车渗透率已达60.7%，博鳌零碳示范区降碳效果达到99%。

海南自由贸易港封关运作倒计时屏幕

三亚cdf三亚国际免税城

为什么是海南

2025年11月17日至20日，正值全岛封关运作前夕，对外经贸大学中国WTO研究院组织了一场社会实践:由院长屠新泉带领来自7个国家的14名硕士留学生及党政管理人员共18人，赴海口、文昌等地调研自贸港封关这一战略决策的进展。

“我们希望通过实地探访，让国际学生们亲身感受海南如何借助自贸港政策的持续红利，成为中国与世界连接的桥梁，以及超大规模国内市场与全球市场高效对接的枢纽。”屠新泉对本刊记者这样阐释此次活动的初衷。

海南被赋予建设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的历史重任，这一战略抉择绝非偶然。

“这是基于海南独特的地理禀赋，国家经济发展的现实需要，以及海南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而作出的重大决策。”商务部贸易发展所所长杨剑对本刊记者说。

我们可以从三个维度进行分析。

从地理维度看，海南岛坐拥背靠大陆、面向广阔的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天然区位优势，地处东亚至东南亚国际主要航道的战略要冲，成为衔接共建“一带一路”的关键枢纽。其环岛分布的优质港口与绵长海岸线，为发展国际航运、中转物流和大宗商品贸易提供了优越条件。全岛作为一个完整的地理单元，更有利于开展全域性的制度集成创新，构建一个既相对独立又紧密联通的开放型经济体系。

从经济维度看，在中国经济迈向高质量发展、探索更高层次对外开放新路径的背景下，海南作为一个相对独立且经济体量较小的区域，历史负担较轻，具备成为国家全面深化改革和压力测试“试验田”的独特优势。

从历史维度看，海南的开放基因由来已久。早在1988年，它便成为中国唯一的省级建制的经济特区，过往的探索为其承载自贸港这一更高使命积淀了宝贵经验。

“在海南建设自由贸易港，对中国和世界都具有深远意义。”海南热带海洋学院研究员甘露对本刊记者说。

甘露进一步分析：海南面向太平洋和印度洋，对外连接近7亿人口的东南亚市场，对内连接着中国14亿人口的庞大市场，这是全球最具活力与发展潜力的两大区域。它将有力促进全球要素资源的跨境流动与优化配置，既为外资企业进入中国市场拓宽通道，也为中国企业走向世界搭建跳板。

可以预见，全岛封关运作后，推动各类要素自由流动的政策制度将全面落地。杨剑表示，这本质上是“以开放促改革、以改革促发展”逻辑的深化与延伸。更高水平的开放，必将倒逼更深层次的改革，从而为海南自贸港乃至中国的经济发展注入新一轮跃升的强大动能。

海南自贸港建设成果展

2025年9月15日，海口新海港和南港“二线口岸”（货运） 集中查验场试运行。

海口美兰国际机场国内货站，海关监管通道。

“全岛封关”并非封闭

“全岛封关运作并非封闭，而是构建‘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岛内自由’的海关监管特殊区域制度，以更高水平的开放为高质量发展奠定制度基础。”屠新泉这样阐释其核心逻辑。

这一制度的具体内涵是：“一线”放开，就是将海南自贸港与我国关境外其他国家和地区之间作为“一线”，实施一系列自由便利进出举措。

“‘一线放开’对全球企业构成重大利好。”杨剑表示，对外资企业和跨国公司而言，进入海南的限制将大幅减少；对希望发展外向型业务的中国内资企业来说，在海南开展国际投资与贸易，将更深度地融入全球产业链，获得前所未有的便利。

管住“二线”，就是在海南自贸港与内地之间设立“二线”，针对“一线”放开的内容实施精准管理。

“风险防控至关重要，应该以智慧监管筑牢安全底线。”甘露认为，不能因风险增大而关上开放的大门，而必须通过升级监管手段来有效管控风险。这需要建立一套精准、高效、智慧的监管体系，确保货物从海南进入内地时安全有序，避免因监管升级造成不必要的通关障碍。

岛内自由，就是在海南自贸港内，各类要素可以相对自由流通。

屠新泉认为，“岛内自由”的核心在于，凡从“一线”进入的货物与服务贸易要素，只要不进入“二线”以内的内地市场，就可在海南岛内充分流动。这将加速资源集聚，直接驱动海南的现代化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自由流动在短期内可能对本地部分产业（如农业）形成竞争压力，比如农产品。

“东南亚的农产品具有零关税带来的低成本优势与品种优势，海南本地农业企业若在组织化程度、加工能力等方面提升不足，或将面临价格挑战。” 业内一位专家说。

甘露对此持乐观态度：“短期的冲击可以转化为产业升级的契机。开放将倒逼本地产业加快转型，同时也对我们的营商环境提出了更高要求——把海南打造成为对国内外要素流动都更加自由便利的枢纽，这需要在优化营商环境上下硬功夫。”

在2025年12月1日举行的海南省委八届八次全会新闻发布会上，海南省委副秘书长李逊敏表示，全岛封关后，海南将在更广领域、更深层次推进开放。

越是扩大开放，越要统筹好发展与安全。李逊敏说，在未来“一线放开、二线管住”的格局下，境外输入性风险可能上升，必须在贸易、投资、金融、数据安全等领域始终把安全保障置于前提位置，科学安排开放节奏，有效防范化解风险，确保“放得活、管得好”。

与新加坡、迪拜、中国香港有何不同

在海南自贸港官网的介绍中，“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这几个字格外引人注目。

新加坡、迪拜、中国香港等国际知名自贸港已为人们所熟知，中国特色的海南自贸港在战略定位与功能上，有哪些不同？

杨剑表示：“每个自贸港本质上都在扩大开放，这是共性。不同之处在于各自的政策制度特色。”

杨剑认为，海南自贸港的独特之处主要体现在以社会主义制度为基础。

“海南自贸港建设始终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这是与许多国际自贸港的根本区别。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框架下，海南自贸港的发展目标不仅是经济开放，还包括统筹社会公平、生态保护和国家战略安全。”杨剑说。

甘露认为，海南自贸港的中国特色还体现在统筹城乡发展上。

“与新加坡、中国香港的高度城市化不同，2024年海南的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63.08%，第一产业占比20.5%，意味着海南是在拥有广大农村人口、农业仍占一定比例的现实基础上建设自贸港。这就需要加快城乡一体化的体制机制创新，释放发展的潜力。”甘露表示。

屠新泉则认为，海南自贸港的中国特色还包括制度集成创新。

“海南自贸港注重系统性、集成性改革，不限于贸易和投资便利化，还涵盖法治、金融、税收、人才等多个领域。例如实施‘零关税、低税率、简税制’的税收制度，以及建立与国际接轨的法治体系和营商环境。”屠新泉说。

抓住制度集成创新这个“牛鼻子”

给一艘国际船舶上中国“户口”，需要多长时间?

“省时超50%，当天办完登记。”今年5月，海南源海国际海运有限公司旗下“源海泽达”轮注册入籍“中国洋浦港”时，该公司负责人段福芹体验到全新办事流程的高效服务：仅凭一份船舶技术参数证明，即可替代一沓以往传统的检验材料。

这在全国尚属首次，也是海南对标国际高标准航运服务体系迈出的又一步。

2020年10月9日，海南省印发《海南自由贸易港制度集成创新行动方案（2020—2022年）》，让制度集成创新有了明确的时间表、路线图和任务书。

甘露介绍说，这一创新并非单一领域的政策突破，而是围绕贸易、投资、金融、人员流动、数据跨境、法治保障等多维度进行的系统性、协同性改革，体现了中国在复杂国际环境中推动制度型开放的决心与智慧。

制度集成创新是海南自贸港建设的“牛鼻子”。5年来，海南自贸港不断与国际接轨，推动制度型开放。

推出全国首张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首个放宽市场准入特别措施出台实施，外资准入负面清单开放程度全国最高。

打通新路径，提供“海南经验”。全国首创进境植物繁殖材料特许审批新模式，率先实现境外认证机构备案即运营，率先在全国探索城市建成区的系统降碳新路径。

承接政策落地，彰显自贸港辨识度。创新“零关税”进口药品、医疗器械监管服务，推动加工增值内销免关税政策全岛实施，打造航空器维修免关

既为国家试制度、探新路，也为自己破藩篱、开新局。截至今年9月底，海南自贸港已培育形成21批173项制度集成创新案例，其中82项得到国家层面认可，37项向全国推广，为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扩大对外开放作出示范。

杨剑分析认为，海南的制度集成创新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它立足于服务国家战略全局，既借鉴国际先进经验，又充分考虑国情和省情；既追求高水平开放，又牢牢守住安全底线；既注重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又更好发挥政府作用以弥补市场失灵。

“这种系统集成式改革，有效避免了政策碎片化，形成了‘1+1>2’的叠加效应，为全国深化改革开放积累了宝贵经验。”杨剑说。

当前，海南自贸港建设仍处于发展阶段，制度集成创新也需在实践中持续优化完善。

对此，杨剑建议，未来需进一步强化部门间、政策间的协调联动，推动数字化治理与制度创新深度融合，并加强风险防控体系建设，确保各项改革行稳致远。

构建具有海南特色和优势的现代化产业体系

自2017年起，科大讯飞与海南省政府建立战略合作。科大讯飞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方明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海南是科大讯飞全球化战略的重要平台。”

海南自贸港的建设，不仅为科大讯飞，也为所有参与国际竞争、面向全球市场的企业，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口。

近期，海南各地不断涌现现代产业发展的新故事：崖州湾国家实验室与华为联合发布智能基座平台，加速农业科研智能化；海南商业航天发射场成

产业发展是地区经济的根基。公开资料显示，“十四五”期间，立足自身特色与优势，主动对接国家战略，海南正积极贯彻新发展理念，着力构建以四大主导产业为支柱、“海陆空”三大未来产业为引擎、生态绿色为底色的现代化产业体系。

2024年，四大主导产业增加值占全省GDP比重已超67%，成为经济最重要的支撑。新质生产力蓬勃发展——南繁种业产值突破180亿元，海洋生产总值超过2700亿元，全国首个商业航天发射场建成并具备高密度、多型号发射能力。

“十五五”期间，为进一步构建具有海南特色和优势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海南省“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45432”发展战略框架，推动形成梯次布局的现代产业体系。

在2025年12月1日举行的海南省委八届八次全会新闻发布会上，李逊敏解释道：第一个“4”指推动旅游业、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热带特色高效农业四大主导产业补链延链、优化升级；“5”指培育壮大“五向图强”新质生产力，打造特色产业链；第二个“4”指推动生物制造、氢能、脑机接口、具身智能等“四新”未来产业创新发展；“3”指做优离岛免税、医疗、教育“三篇消费文章”，建设服务全国、享誉世界的消费产业；“2”指加快建设人才荟萃之岛与技术创新之岛。

其中，优化升级四大主导产业仍是重中之重。海南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党组书记、主任綦树利在上述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四大主导产业占全省GDP比重已经不低，“十五五”期间将继续推动其补链延链、优化升级，让这一主引擎更加强劲。

“旅游业将提质升级，现代服务业优质高效发展，高新技术产业集群化推进，热带特色高效农业做优做强。”綦树利说。

附：原文链接

https://www.ceweekly.cn/cewsel/2025/1215/485979.html?session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