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财新网 2024-11-27）

特朗普的⼈事布局变⾰和颠覆旧秩序的意味浓厚，他为第⼆任期挑选的助⼿都坚定捍卫和⽀持“美国优先”的政策理念。

当地时间2024年11⽉16⽇，美国纽约，特朗普在2024UFC 309⽐赛上现身。

在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2017年至2021年的第一个任期中，位于佛罗里达州棕榈滩的特朗普私宅“海湖庄园”（Mar-a-Lago）被频繁用于会客和外事活动，并因此获得了“冬季白宫”的称号。如今，这座面朝大海、地中海风情的豪华宅邸，则成为了酝酿特朗普新一届执政班底的中心。自2024年美国大选落幕以来，即将再次入主白宫的特朗普在这里与顾问频繁召集会议，面试内阁和白宫关键职位的人选。在赢得选举后的短短两周内，特朗普便完成了组建第二届期内政外交团队的任务。

与2016年作为“政治素人”首次当选总统时相比，已有四年执政经验的特朗普此次在挑选自己的助手时，显得更加大胆、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且认为自己不再需要听从华盛顿建制派人士的建议。

在远离首都喧嚣的“冬宫”海湖庄园，特朗普大部分时候都会在茶室翻看过渡团队起草的内阁成员候选人名单。若特朗普对某个人表现出兴趣，他的团队就会立即在大屏幕上播放该候选人的电视画面，据称这些“视频简历”对结果尤为重要。环绕在特朗普身边提供建议的核心幕僚，除了特朗普的法律顾问埃普斯坦（BorisEpshteyn）、被任命为新政府白宫幕僚长的威尔斯（SusieWiles）等专业策士，还包括特朗普在此次竞选期间颇为倚重的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DonaldTrumpJr.），以及特斯拉首席执行官、被特朗普任命领衔新设“政府效率部”的马斯克。

到目前为止，除了中小企业署署长、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主任这两个内阁级别的职位人选尚不明朗以外，特朗普第二任期内阁的人事安排已基本全部揭晓。据美利坚大学科尔德商学院院长、研究总统过渡问题的DavidMarchick统计，特朗普此次挑选政府成员的速度，比拜登政府的速度快五倍，比特朗普第一任期的速度快四倍。这似乎预示着，在此次大选中同时赢得选举人团和普选票、并带领共和党横扫国会两院选举的特朗普，对于自己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四年总统任期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且比八年前更加信心满满。

与初入政坛时不得不仰仗建制派共和党人的意见不同，此次强势回归的特朗普将忠诚度作为主要的选人标准，希望尽可能减少总统权力受到的牵制。特朗普在首个任期中任用的包括前国务卿蒂勒森（RexTillerson）、前防长马蒂斯（JimMattis）等建制派官员，最终都因与特朗普矛盾公开化而离开内阁，特朗普的多项激进政策也因受到团队和顾问的掣肘而未得到完全落实。特朗普曾称人事问题是他第一任期的“最大遗憾”，并抱怨自己遭到了“叛徒”的背叛——令他尤为耿耿于怀的包括，时任司法部长巴尔、时任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MarkMilley）等人均抵制了特朗普试图推翻2020年大选结果的努力。

相比之下，此次无论是提名一位身陷道德和司法指控、从未接触过法检领域的议员出任司法部长，还是选择气候怀疑论者和疫苗怀疑论者领衔环境署和卫生部，抑或是任命福克斯新闻主持人执掌五角大楼，特朗普接二连三公布的内核职位人选，不仅都是自己的忠实盟友、坚定捍卫和支持“美国优先”的政策理念；这些任命更像一颗颗投向传统建制的“深水炸弹”，变革和颠覆旧秩序的意味浓厚。尽管国会的激烈反对声浪，仍迫使特朗普替换了最初的司法部长提名人员；但没有人会怀疑，凭借巨大民意授权重拾权杖的特朗普，抱有强烈的重塑华盛顿权力制衡结构的决心，并将努力确保他主导下的白宫掌握最大限度权力。

从整个人事布局的铺陈和步调来看，预计特朗普将在第二任期优先落实驱逐非法移民和边境管制、提振美国经济、放松监管和削减政府成本等竞选承诺，并且推进的过程较上一任期将更为迅速和顺畅。特别是在共和党掌握参众两院的情况下，预计特朗普政府在政策执行方面将具有更大的主动权和灵活性。

特朗普的外交国安班底集结了美国最强硬的对华鹰派，以及对美国在中东、欧洲资源投入持怀疑态度的顾问，这预示着未来的特朗普新政府可能更集中精力抗衡中国，并在对华经贸与安全政策上采取更对抗性的姿态。不过，包括前国务卿蓬佩奥、前总统国家安全副顾问博明（MattPottinger）以及前国会对华鹰派众议员迈克·加拉格尔（MikeGallagher）等“新冷战战士”，此次均未被挑选入阁，或显示出特朗普的制华政策至少并不意在挑战中国体制。

相比第一波迅速出炉的外交国安职位，特朗普的经贸团队、特别是备受关注的财长人选直到大选落幕两周后才公布。竞选期间威胁将对华关税提升至60%的特朗普，则在11月26日表明他计划上任后首先对所有中国商品额外征收10%的关税。这也显示出，尽管加征关税和收紧出口管制等对华经贸施压的路线已几无疑义，对于具体应以何种方式和步调落实特朗普最看重的关税议程，特朗普班底内部可能仍存在张力。

特朗普的助手近日对媒体称，特朗普为自己的内阁挑选了“致力于美国优先议程的人”，以及“他认为最能够执行该议程的人”；至于人事任命所引发的争议，特朗普则“很高兴看到他所任命的争议人选已经震动了华盛顿”。许多分析人士认为，随着特朗普将忠诚度的考量置于专业能力之上，特朗普在第二任期的决策与第一任期相比或更加不受约束，他也将有能力在2025年1月上任后推进更激进、更具保守派色彩的议程。

不过，相比八年前首次当选总统时，如今特朗普面对的地缘政治环境更加复杂，正在走出高利率和高通胀环境的美国经济前景也更具不确定性。政治风险研究咨询公司欧亚集团（EurasiaGroup）总裁IanBremmer指出，无论是仍在发酵的两场地区战争，与中国日益加剧的战略竞争，抑或是复苏中的全球经济，以及人工智能等颠覆性技术挑战，在如此高风险的环境中，即将带领美国开启全新篇章的特朗普及其内政外交团队，将面临比以往更严峻的治理能力和领导力考验。

对华鹰派云集

在赢得大选后的第一周，特朗普便选定了他的外交和安全事务助手：被选为白宫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佛罗里达州共和党籍众议员沃尔茨（MikeWaltz），被视为如今美国国会对华“鹰派”代表声音之一，他是众议院所谓“中国工作组”的成员，曾在国会引入减少美国对华稀土能源依赖、对美国大学的的中国学生及学者加强审查等立法草案。获提名出任美国国务卿的佛罗里达州古巴裔联邦参议员马可·卢比奥（MarcoRubio），更以对华立场极端强硬著称，他曾在美国国会多次推动针对中国经济竞争的产业政策和大量针对中国企业的制裁，并因在涉华议题上的立场多次遭到中方制裁。

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家全球战略智库国际政治研究部主任赵海对财新指出，特朗普的⾸波⼈事任命带有强烈的反华⾊彩，这正是特朗普个⼈政治意志的体现。相⽐⾸个任期在国务卿、国防部⻓等关键职位上选择建制派⼈物，此次特朗普挑选的助⼿都是“不仅对他个⼈忠诚、⽽且对他的整个政治议程体系忠诚”的对象，显示出特朗普已将“美国优先”的议程融⼊到整个内政外交体系当中，其中“中国将作为最优先打击的对象”。

在特朗普及其⽀持者看来，拜登政府虽然也采取了对华强硬和打压的⽴场，但拜登在任的四年间，美国的外交军事资源和精⼒仍⼤量被突然爆发的俄乌、哈以冲突占据，在与中国的战略竞争上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因此他们认为，当前中国对美国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构成的威胁其实更⼤了，⽽不是减少。”赵海称。

按照智库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ECFR）学者Majda Ruge和Jeremy Shapiro被⼴泛引⽤的研究，本届⼤选前后，共和党内围绕国家安全议题，⼤致有三个阵营在争夺特朗普的注意⼒。其中，⽆论是沃尔茨还是卢⽐奥，他们在进⼊特朗普视线前都与曾被特朗普第⼀任期选为国安顾问和国务卿的博尔顿、蓬佩奥⼀样，被视作共和党内的“ ⾸要主义者” （ primacists ） ， 有时也被称作“ 新保守主义者”（neocons）。这⼀阵营主张美国应继续追求在地缘政治⽃争和全球范围内的主导地位，通过确保美国的军事优势维护这种地位，并为与对⼿的潜在冲突做准备。

卢⽐奥曾被视为教科书式的“⾸要主义者”，主张利⽤美国在海外投射的军事⼒量传播⺠主。早在2022年2⽉俄乌战争刚爆发时，作为参议院情报委员会成员的卢⽐奥曾赞赏美国向乌克兰提供武器和情报⽀援的做法。拥有近30年军旅⽣涯、曾被选拔为美国陆军特种部队成员“绿⾊⻉雷帽”的沃尔茨，此前也赞成美国帮助乌克兰对抗俄罗斯的⼊侵，并曾斥责拜登政府从阿富汗仓促撤军的决定。

然⽽，随着特朗普的“美国优先”议程开始在共和党内占据主导，近年来在公开场合的发⾔和采访中，沃尔茨和卢⽐奥的⽴场都在逐渐向特朗普靠近。

2024年4⽉，作为国会议员的卢⽐奥和沃尔茨都投票反对拜登政府的950亿美元乌克兰军事援助计划。2024年9⽉接受NBC采访时，卢⽐奥称“现实就是，乌克兰战争将通过和谈来结束”，他还称⾃⼰和特朗普都希望“乌克兰⼀⽅能够在这场谈判中拥有更多筹码”。在2024年11⽉的⼀次讲话中，卢⽐奥称乌克兰⼈在对抗俄罗斯⽅⾯表现得“⾮常勇敢和坚强”，但俄乌战争当前已经陷⼊了“僵局”，“这场战争必须结束，否则这个国家将倒退100年”。

曾在战争之初批评拜登政府对乌克兰援助不够的沃尔茨，亦在2023年9⽉发表于福克斯新闻的⼀篇投书中转变⽴场，对特朗普提出的美国应当施压欧洲北约盟友承担更多责任和军费开⽀、不应继续⽆条件对乌克兰提供军援等⼀系列主张表示⽀持。他还在近期的⼀次公开发⾔中反问道：“当我们在太平洋地区的需求这么急迫的时候，把时间和资源放在乌克兰问题上，真的符合美国利益吗？”

被特朗普提名出任国家情报总监的前众议员塔尔⻄·加巴德（Tulsi Gabbard），在观点上亦靠近特朗普本⼈。她被视为属于共和党内的“克制主义”（restrainers）阵营，对美国在海外军事⼲预的有效性和对盟友的责任持怀疑态度。

与沃尔茨类似，这位从⺠主党改投共和党的特朗普⽀持者，有多年在中东反恐战争中服役的经历。她⻓期批评奥巴⻢政府向叙利亚“伊斯兰国”武装分⼦部署空袭⾏动和在中东安排军事顾问的做法。但加巴德的⼀系列被指“亲俄”的观点，也遭到了美国情报界的质疑。她曾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初于社交媒体上称，“如果拜登政府/北约承认俄罗斯的合理安全担忧，这场战争和苦难本可以轻易避免。”她还批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腐败“，并称美国对乌援助“激怒了俄罗斯，危及全球安全”。

在特朗普⽬前形成的执政团队中，最早确定⼊阁的美国当选副总统、39岁的共和党“⺠粹新星”J.D.万斯是典型的“优先主义者”（prioritizers）代表，这⼀阵营与“⾸要主义者“有着共同的担忧：他们希望减少美国在欧洲和中东的承诺和投⼊，将有限的军事和政治资源聚焦于他们认定的“真正威胁”——与中国的⼤国竞争。

赵海指出，尽管未来美国加⼤在“印太地区”的战略投⼊，包括强化与⽇本、菲律宾的安全协作，妄图构筑封锁中国的所谓“第⼀岛链”等等都是“意料之中的动作”，但核⼼问题在于，“美国如果想这么⼲，就必须尽快结束俄乌冲突和巴以冲突”，⽽特朗普是否能像他声称的那样轻松做到这⼀点，仍是巨⼤的未知数。

对于将进⼊第三个年头的俄乌冲突，万斯曾在2024年9⽉的⼀次采访中提出了“冻结冲突”的设想，即俄罗斯和乌克兰在边界线两侧划设⾮军事区，乌克兰保留其独⽴和主权，俄罗斯则从乌克兰获得永久中⽴、不与北约和其他类似联盟结盟的保证。万斯还称，德国和其他欧洲国家应为乌克兰的重建提供资⾦。

尽管对华鹰派云集，但特朗普的新班底中并未纳⼊蓬佩奥、博明、加拉格尔等 ⿎吹“政权颠覆”的对华⽴场最极端的保守派。赵海认为，这⾄少说明特朗普“肯定不是想要颠覆中国的政权和体制”，他想做的主要是两件事：⼀⽅⾯通过增强⾃身军事和安全实⼒建⽴对华威慑，另⼀⽅⾯通过推动经贸脱钩削弱中国。

曾在⼩布什政府内担任⽩宫团队中国事务主任的⻙德宁（Dennis Wilder）亦认为，特朗普的外交理念是“通过实⼒实现和平”（peace through strength），其⽬标是通过建⽴威慑和展示决⼼，最终避免与中国的战争。他近期在⼀个论坛上指出，特朗普及其团队认为，拜登政府的“软弱”正是俄罗斯敢于攻击乌克兰以及中国对与美国竞争充满信⼼的原因。因此，他预计特朗普上台后将⼤幅扩充美国的国防预算，增强美军的战备建设；与此同时也将寻求保持同中国的军事沟通和防务对话，以避免爆发真正的冲突。

卢⽐奥曾将中国称作“美国有记忆以来⾯临的最强⼤的对⼿(adversary)”，强调美国必须在中国带来的挑战中“保持严肃和清醒”。对于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曾称中国台湾地区应该为美国的防务保护“付费”，卢⽐奥还在后来替特朗普解释道，台湾所⾯临的“⽣存危机”意味着台湾当局的确应该增加军费⽀出，但与此同时，特朗普及其回归后的美国仍然会“竭尽所能保护台湾”。

在2024年出版的著作中，沃尔茨针对美国如何防⽌和中国爆发冲突罗列了5个战略。他称，美国应当更快地“武装台湾”，更好地为太平洋地区盟友提供战略保障，并加快美国⾃身战机和战舰的现代化。沃尔茨还批评拜登政府“在台湾问题上的准备不够迅速”。他说：“美国情报界已经为未来5年的局势拉响了警报。但美国为了应对相关⻛险所做的准备⼯作的时间线，⻓达10年、15年、20年之久。这⾥存在⼀种错配（mismatch）。”

在⼤选前与《⾦融时报》的采访中，沃尔茨曾表示从他与特朗普的接触来看，特朗普在对华问题上讨论的更多是贸易协议、关税和汇率，⽽不是在潜在的台海冲突中美国该怎么做。他还称，特朗普认为，美国可以运⽤经济实⼒、同时以在亚太地区强⼤的军事存在作后盾，最终达到防⽌战争的⽬的。

奥巴⻢政府时期的⽩宫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主任⻨艾⽂（Evan Medeiros）认为，特朗普对于台湾地区对美国利益的重要性持怀疑态度，因此对特朗普来说，未来台湾问题可能成为与中国做交易的筹码。赵海亦认为，尽管特朗普招揽对华鹰派⼊阁，可能令⼀些⿎吹台独的分⼦看到某种机会，但特朗普本⼈对于“武装台湾”态度并不那么积极。

研究美国外交艺术的现代史教授David Milne在⼀篇撰⽂中称，⽆论特朗普提名谁出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国防部⻓和国务卿，最终都会是“特朗普⾃⼰担任这些⻆⾊”。他回顾道，特朗普第⼀任期的经验表明，只有在与他的顾问看法和直觉相⼀致时，特朗普才会真正听取他们的建议。2021年⾄2024年3⽉在拜登政府担任⽩宫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国事务⾼级副主任的杜如松（Rush Doshi）亦认为，尽管特朗普的鹰派班底表明，新政府将采取更加协调⼀致的政策⼿段遏制中国；但掌握最终话语权的那个⼈仍会是特朗普。

马斯克的角色

相⽐特朗普身边的鹰派顾问，在中国等各地拥有⼴泛商业利益的⻢斯克，正被越来越多⼈视为特朗普第⼆任期的潜在外交突破⼝。作为特朗普此次⼤选中最⼤的⾦主之⼀，⻢斯克通过提供巨额捐款、创建超级政治⾏动委员会、利⽤社交媒体造势等⽅式，不遗余⼒地为特朗普竞选背书。最终取得压倒性选举胜利的特朗普，亦在投票⽇当晚的胜选演讲中不吝对⻢斯克的夸赞，称这位商界铁杆盟友为“超级天才”和“新星”。

⾃⼤选落幕以来，⻢斯克更成为了与特朗普形影不离的最亲密助⼿——这位性格⾼调的亿万富豪⼏乎参加了特朗普的每⼀个内阁⼈选⾯试，他还旁听了特朗普胜选后与⼟⽿其总统埃尔多安、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电话通话，在海湖庄园的晚宴上与特朗普选后会⻅的第⼀位外国领袖阿根廷总统⽶莱交谈，并陪同特朗普前往国会⼭与共和党议员举⾏选后的⾸次会⾯。特朗普也与⻢斯克⼀同前往美国得克萨斯州，在现场观看了⻢斯克拥有的太空科技公司SpaceX的“星舰”发射。

对于特朗普宣布任命⻢斯克和美籍印度裔企业家拉⻢斯瓦⽶（VivekRamaswamy）共同领导新设⽴的“政府效率部”（简称DOGE），负责削减美国联邦政府开⽀，外界并不感到意外。特朗普曾将⻢斯克吹捧为“最伟⼤的削减者”，以此肯定⻢斯克在⾃⼰管理的特斯拉和X公司⼤⼑阔斧裁员的凌厉⼿段。⻢斯克蔑视传统的姿态和⼤胆的⾏事⻛格，亦与商⼈从政的特朗普具有的颠覆性和反建制精神相契合。

据⻢斯克及拉⻢斯瓦⽶11⽉20⽇发表在《华尔街⽇报》的撰⽂中详述，他们领导的“政府效率部”将同⽩宫管理和预算办公室密切合作，从撤销监管、减少⾏政管理和节约成本三⽅⾯着⼿改⾰，具体措施包括：在AI等先进技术的帮助下，确定哪些是可以废除的、造成“过度监管”的⾏政规定，再由总统特朗普启动审查和撤销程序；确定联邦系统履职所需的“最低雇员⼈数”，取消被其视为公务员“特权”的线上远程办公制度，⿎励联邦雇员⾃愿离职；砍掉约5000亿美元、国会授权过期的联邦⽀出项⽬，主要涵盖对美国公共⼴播公司、各类国际组织和⾮营利进步组织的拨款。

尽管美国国内各界认可美国臃肿的官僚机构需要改⾰、公务员制度效率有待提⾼，但批评者认为，减少公务员⼈数对预算缺⼝的改变意义不⼤。据⽩宫统计数据，美国联邦政府每年在联邦雇员的⼯资和福利上花费约3050亿美元(不包括军事⼈员)，约占联邦预算6万多亿美元的4%。智库曼哈顿研究所⾼级研究员布莱恩·⾥德尔称，如果裁掉四分之⼀雇员，联邦开⽀最多也就减少约1%；⽽且由于雇员被裁，政府仍需要通过承包商分担部分职能，实际的节省⽐例可能只会更低。

美国政治学家福⼭等观察者指出，相⽐裁员，⻢斯克更需要做的是从根本上重新思考公务员制度如何吸引、留住⼈才，并为这些⼈才赋能，让他们能够满⾜快速变化世界的需求。

在特朗普设⽴“政府效率部”之前，克林顿政府曾在1993年启动以削减联邦政府臃肿为⽬标的“再造政府”（Reinventing Government, REGO）计划，最终扭转了财政⾚字、减少了约42.6万名联邦⽂职雇员，使政府规模达到30年来的最⼩。当年监督这项计划的布鲁⾦斯学会研究员Elaine Kamarck近⽇在撰⽂中肯定了⻢斯克团队重新审查⾏政法规的努⼒，但建议他们应“⽤⼿术⼑⽽⾮斧头”、即通过精准调整优化结构，⽽⾮简单裁员，以此实现削减开⽀的⽬的。

更早之前的⾥根政府也曾为提⾼⾏政效率，于1982年成⽴由企业⾼管负责运营的“格雷丝委员会”（the Grace Commission）。该委员会花费18个⽉调查，最终发布了⻓达47卷的报告，声称遵循其改⾰建议可在三年内为政府节省4240亿美元。但此后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和总会计办公室对其报告展开的研究却称，由于会计标准不同等原因，该委员会90%的建议所能节省的资⾦，其实仅为其声称的三分之⼀。并且，包括医疗和养⽼⾦改⾰等措施，仍需对现⾏法律和重⼤政策进⾏修改。最终也正因在国会遇阻，该委员会的⼤多数建议都未得到实施。

尽管⻢斯克及拉⻢斯瓦⽶声称，他们计划主要通过特朗普的⾏政令推动改⾰，⽽不需要通过国会⽴法，但按照该部⻔⽬前的规划，两⼈到2026年7⽉4⽇任期结束前只有18个⽉的时间完成这⼀任务，并且即便不经过国会、他们的⾏动也必将遭到华盛顿官僚体系的阻碍。

此外，正如⾥根政府邀请企业家调查联邦雇员的做法遭到质疑，特朗普对⻢斯克的特殊任命将引发的利益冲突亦不⾔⾃明：⻢斯克旗下企业不仅拥有⼤量来⾃联邦政府的采购合同，这些企业还是⻢斯克试图精简的不同联邦机构调查和监管的对象。

⽆论⻢斯克重塑联邦政府的议程能否落实，不可否认的是，随着特朗普即将重返⽩宫，正在特朗普过渡时期发挥⾮⽐寻常影响⼒的⻢斯克，已经成为了科技公司⾼管们争取会⾯和拉拢的对象。《纽约时报》报道称，如今整个硅⾕都对在⻢斯克领衔的“政府效率部”任职抱有极⼤兴趣，⻢斯克也⼀直在游说⾃⼰的商界盟友出任正式的⾏政职务。《华尔街⽇报》则爆料称，TikTok⾸席执⾏官周受资亦在悄悄与⻢斯克展开接触，就特朗普新政府及其科技政策等事务寻求意⻅。

尽管⻢斯克近⽇公开澄清称，关于特朗普新内阁的⼈事任命决定“100%是由总统做出的”，但他在特朗普对各个候选⼈的评估过程中提供了意⻅。⻢斯克也被认为成功推动了特朗普任命布伦丹·卡尔（Brendan Carr）担任负责媒体监管的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下⼀任主席。卡尔与⻢斯克关系良好，此前曾公开批评FCC取消向⻢斯克拥有的卫星运营⽹络“星链”（Starlink）提供联邦补贴的决定。

在中国拥有投资和重要商业利益的⻢斯克，也被⼀些观察者视为中国与特朗普新政府展开私下沟通的潜在中间⼈。尽管⽬前尚难判断，⻢斯克本⼈是否对这⼀⻆⾊感兴趣，以及特朗普及其内阁成员会不会邀请⻢斯克参与对华决策。

咨询公司Longview Global的创始⼈、曾在奥巴⻢政府的国防部政策办公室负责东亚与中国事务的Dewardric L. McNeal对CNBC指出，作为⼤型跨国企业CEO的⻢斯克，主要义务是对股东⽽不是美国的国家利益负责，并且如果他参与的外交⼯作失败，反⽽可能因参政引发的利益冲突问题⽽让⾃⼰遭受更严格的审查。

在McNeal看来，⻢斯克⾏事⻛格的不可预测性以及他强烈、有时颇具争议的观点，“不⼀定符合两国的外交或战略利益”。尽管⻢斯克可能打开某种沟通渠道，但不应将外交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位商界⼈⼠身上。更何况，特朗普第⼀任期内中美所有通过商界的⾮官⽅沟通努⼒，事实证明都未阻⽌特朗普对中国掀起“贸易战”。

赵海亦指出，在特朗普上⼀任期，中国曾尝试通过特朗普的⼥婿、同样是商⼈背景的库什纳与美国政府展开幕后接触；这样的⾮正式外交渠道可能取得⼀些政治突破，但也很可能适得其反、引发更⼤的冲击。并且，即便中美需要展开某种形式的幕后外交，也应当寻找更低调的渠道，以避免受到⼲扰。

在拜登政府执政的过去三年多⾥，中美利⽤经济、⾦融、商务等⼯作⼩组和对话机制，⼀定程度上保持了双边关系的稳定。赵海坦⾔，特朗普2025年1⽉上台后，这些中美之间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沟通对话渠道很可能⼀夜间“清零”，但对此中⽅已有⼼理预期。他同时认为，如果未来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施压⼿段达不到美⽅预期的效果，美⽅仍会想办法与中⽅重新建⽴沟通渠道，“对于中国来说，我们的⼤⻔始终敞开，要打还是要谈，我们都做好各⽅⾯的准备。”

关税操盘手就位

⼤选后第三周，特朗普就突然宣布他将在2025年1⽉20⽇上任⾸⽇发布的⾏政令中，对美国的两个主要贸易伙伴墨⻄哥和加拿⼤所有进⼊美国的商品征收25%关税；他还以打击芬太尼毒品不利为由，宣布将对中国进⼊美国的所有商品加征10%的额外关税——对于正在紧张等待特朗普上台的各国观察者来说，问题早就不在于特朗普的关税⼤棒何时落下，⽽是未来将由谁、以及如何执⾏他的关税计划。

11⽉22⽇，特朗普在⼏经权衡之下，挑选了⾦融家斯科特·⻉森特（ScottBessent）担任财政部⻓。这是整个内阁名单中最迟公布的经贸职位⼈选之⼀，也是美国经济领域⾏政顺位最⾼的职位。如果提名获得确认，⻉森特将负责实施税收政策、管理国家债务、领导⾦融监管机构、出台制裁措施并开展经济外交。

原本有意于财⻓位置、与特朗普关系更亲近的⾦融服务公司坎托·菲茨杰拉德董事⻓兼⾸席执⾏官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则在11⽉19⽇出⼈意料地被特朗普提名为商务部⻓。本届⼤选中，卢特尼克担任特朗普过渡团队的联席主席，主导了迄今特朗普过渡团队的⼈事安排⼯作，因此被外界视为特朗普亲密圈⼦的核⼼成员。

11⽉26⽇，特朗普宣布提名他在第⼀个总统任期内倚重的前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的幕僚⻓贾⽶森·格⾥尔（Jamieson Greer），担任新⼀任美国贸易代表。⾄此，特朗普新政府中的关键经贸职位基本尘埃落定。被认为塑造了特朗普第⼀任期关税与贸易政策，此前被预期可能出任财⻓、商务部⻓或⾸席经济顾问的莱特希泽，则迄今未获得任何特朗普的明确任命。

外界普遍认为，财⻓提名⼈⻉森特更传统和稳健，距离华尔街主流意⻅更近；商务部⻓提名⼈卢特尼克则表现得更激进和冲动。如果参考⻢斯克在财⻓⼈选公布前称他⽀持的卢特尼克更倾向于“真正的变⾰”的表态，任命卢特尼克领衔商务部的安排，可能也传达出了⼀些特朗普将其关税计划贯彻到底的决⼼。⽽对于关乎美国税收和⾦融体系的财政部，特朗普可能更愿意传递稳定的信号。

与特朗普在所有其他职位上的选择不同，⻉森特并⾮⼀个可能“摧毁”他即将领导的领域的⼈选。这位曾⻓期为⾦融巨鳄乔治·索罗斯⼯作的资深投资⼈，被视为递给华尔街的⼀粒“定⼼丸”。他在⾦融和投资领域⼯作多年，曾精确预测过英国脱欧后的英镑⾛势，被认为是国际货币市场中的顶级专家之⼀。他也谙熟全球经济与地缘政治局势。离开索罗斯的产业后，⻉森特创⽴了⾃⼰的对冲基⾦。尽管他的基⾦成⽴以来业绩波动较⼤，收益并不亮眼，但现在，他刚刚押中了⼀注豪赌——当选总统特朗普本⼈。

相较于其他甚⾄在2016年前就与特朗普维持密切关系的内阁候选⼈，⻉森特直到2024年竞选期间才第⼀次与特朗普发⽣直接联系。双⽅也直到近期，才开始就经济和财政政策开展讨论。不过，⻉森特是特朗普已故的弟弟罗伯特的密友。⻉森特⽆疑在许多议题上与特朗普相契合，他也是华尔街为数不多的、从⼀开始就公开⽀持特朗普的⼈。在最近半年发表于各⼤媒体的专栏⽂章中，⻉森特表态⽀持关税、要求⽴即采取措施缩减债务、为特朗普辩护并抨击拜登经济政策。

但在此前的采访中，⻉森特曾提及特朗普对在美国⽣产产品的公司征收15%税率的想法，可能会违反国际贸易法。与莱特希泽坚持的“关税绝⾮谈判⼿段”的⽴场不同，⻉森特曾将特朗普的全⾯关税计划描述为⼀种“极端主义”的谈判策略。他明确表示，关税是“与贸易伙伴进⾏谈判的⼯具”，并建议分阶段实施关税，以便让市场有时间进⾏调整。

“我建议逐步加征关税，”在本届⼤选结束后，当时已被传闻可能出任财⻓的⻉森特接受CNBC采访时如此称。但他也补充说，他认为特朗普的完整经济计划将使美国通胀率“保持在2%的⽬标⽔平或以下”，因为该计划还包括减少监管和降低能源成本。他表示，“特朗普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引发通胀。”

⻉森特曾在11⽉15⽇福克斯新闻发表的⼀篇观点⽂章中表示，提⾼关税并不⼀定会引发通胀，论据是在特朗普第⼀任期加征关税期间美国通胀⽔平并未上涨，相反其主要指标还出现下降。类似的论述，也曾为特朗普阵营多次采⽤。⻉森特还总结称，“如果战略性地使⽤关税，可以增加国库收⼊，⿎励企业恢复⽣产，并减少我们的产业⽣产对战略竞争对⼿的依赖。”

这⼀判断正确与否仍需现实来回答，但⽬前⼤多数经济学家更倾向于认为，考虑到供应链重构、地缘政治冲突、⽓候不确定性增加等客观外部原因，当前美国所⾯临的经济基本⾯与特朗普第⼀任期时已存在较为根本的差别。考验⻉森特的真正问题是，如果加征关税与控制通胀不可兼得，他将采取何种应对⽅式——特朗普可能会认为，控制通胀⽔平是财政部⻓的职责。

在获得财⻓任命后的⾸次媒体采访中，⻉森特已表明，他的优先任务将是兑现特朗普关于减税的各种承诺，重点推进关税政策并削减政府开⽀，同时“保持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地位”。此前，⻉森特曾提出⼀项“3-3-3”计划，即⾄2028年将美国预算⾚字削减⾄国内⽣产总值（GDP）的3%；通过放松监管来刺激美国GDP增速达到3%；美国每天额外⽣产300万桶⽯油或其能源等价物。

当前美国⾯临沉重债务压⼒，2024财年债务总规模已达35.46万亿美元，创下历史最⾼记录，债务占GDP⽐重则达到了123%，为本世纪初的两倍有余。造成这⼀局⾯的直接原因之⼀，正是⾼通胀下美联储加息导致的⾼利息⽀出。为了⽀付政府账单，2024年美国财政部通过债券市场筹集了超过2万亿美元，2023年在债务上限危机（debt ceiling crisis）中被宣布暂停的债务上限将在2025年1⽉2⽇恢复效⼒。

⻉森特已公开将债务问题视为⼀场国家安全危机，并要求⽴即加以解决。他在上任后，⽴即将⾯临推动国会提⾼美国债务上限的任务。⽽在更⻓期内，特朗普标志性的减税计划与⻉森特的减债⽬标可能很难避免抵牾，因为减税必然带来财政⾚字扩⼤。

此外，特朗普的关税议程和⼤规模驱逐⾮法移⺠⾏动，都可能对经济增⻓造成负⾯影响。通过减税和放松产业监管实现的经济增⻓，则可能造成美元升值，从⽽加⼤贸易逆差。未来⻉森特可能将不得不在这些政策⽬标中作出选择，⽽与特朗普总是保持⼀致并不容易。

在第⼀任期内，特朗普对美国股市表现和美国经济数据投⼊了极⾼热情，甚⾄将美国股市表现与⾃⼰的执政成绩直接挂钩。某种程度上，这将确保财政部⻓保有相当程度的话语权。特朗普第⼀任期内的财政部⻓史蒂芬·姆努钦（StevenMnuchin），正是极少数⼏个未在任内与特朗普爆发正⾯冲突、履职满四年的内阁成员之⼀。

同样出身于⾦融界的⻉森特，使许多⼈联想起姆努钦的四年任期。《纽约时报》暗示，在特朗普第⼀任期时，姆努钦经常试图劝阻特朗普不要征收新关税，并在贸易紧张局势加剧时试图安抚市场，⻉森特可能也将如此。《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希瑟·朗（Heather Long）则写道，⻉森特“看起来很像姆努钦”，其中最关键的是，未来四年中，美国可能需要的是⼀位能够在危机中及时挺身⽽出的财政部⻓。

对外经济贸易⼤学中国WTO研究院院⻓屠新泉对财新表示，姆努钦在特朗普上⼀任期总是扮演“踩刹⻋”的⻆⾊，从⽽让陷⼊贸易摩擦的中美关系不⾄于过于恶化。⾄于新财⻓⻉森特能否在特朗普第⼆任期扮演类似⻆⾊，则要看“他跟华尔街的利益绑定得多深”。屠新泉认为，特朗普不能⽆视华尔街的意⻅，⽽华尔街不主张脱钩、对中美经贸交往的态度相对更温和。

与作为特朗普⽼友的姆努钦不同，⻉森特与特朗普本⼈并⽆特别深厚的私⼈关系，这可能成为双⽅未来管理分歧时的潜在障碍。另⼀⽅⾯，⻉森特与特朗普亲密圈⼦中的其他⼈关系同样薄弱。在宣布财⻓提名前，⻢斯克公开⽀持另⼀位潜在候选⼈卢特尼克，这被视为双⽅关系已经出现裂痕。⻉森特也与包括莱特希泽在内的关键⼈物在政⻅上多有不和。

总体上，⻉森特被⼤多数观察者视为能够守住底线、保障财政纪律得到执⾏并妥善管理美国财政资⾦的更稳重⼈选。他在围绕财⻓职位的激烈竞争中最终“出线”，也因此被视为特朗普尚保有⼀定政治分⼨的体现。但这可能也预示着，⻉森特与未来⼤多数内阁同僚之间或存在⼀定的天然隔阂。

相⽐之下，被特朗普选为商务部⻓的卢特尼克多次表态⽀持加征关税，并响应特朗普的说法，宣称应当⽤关税完全替代所得税。按照特朗普在竞选期间的说法，他考虑对美国所有进⼝商品收取10%或20%的关税，并对中国商品增收⾄少60%的关税，最终使关税完全替代国内所得税，以弥补财政缺⼝，⽀撑美国财政收⼊，扭转贸易逆差并保护美国本⼟产业。在2024年10⽉特朗普于纽约⻨迪逊⼴场花园举⾏的竞选集会上，卢特尼克曾回应特朗普的⽴场称，美国在20世纪初最为繁荣，当时“没有所得税，只有关税”。

不过，卢特尼克也曾在⼤选投票前多次表示，关税的⽤途是作为谈判贸易协议的砝码，是为了“战略性地谈判”。这与将关税作为政府⻓期收⼊来源的观点仍有⽭盾之处，因为如果将关税作为⼀项谈判⼯具，就很难以此实现可持续的⻓期收⼊。

美国商务部⻓作为内阁成员，职权包括推动美国企业的发展、促进美国的国内外贸易等。商务部⻓还经常参与美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谈判。在特朗普第⼀任期内，时任美国商务部⻓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曾深度参与对华贸易政策的制定，是美国加征对华关税的主要推⼿之⼀。此外，美国商务部还有权对敏感技术实施出⼝管制，并有权调查反倾销和反补贴案件。近年来，随着美国商务部多次对华出台出⼝管制措施、实施反倾销调查，其在贸易⽅⾯的职权已成为中美贸易争端的焦点。

在特朗普第⼀任期曾发挥核⼼作⽤的美国贸易代表⼀职，直到11⽉26⽇才公布⼈选。特朗普选中的新任贸易代表格⾥尔是莱特希泽的主要助⼿，曾参加《美墨加贸易协定》（USMCA）的谈判和其他关税相关政策的制定。此前，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并不⾪属于美国商务部；主管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是身为美国政府内阁成员层级官员的美国贸易代表，⽽⾮商务部⻓。但特朗普在宣布提名卢特尼克为商务部⻓时写道：“他将领导我们的关税和贸易议程，并直接负责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这是否意味着两⼤机构在⾏政架构和权职范围上的调整，⽬前还有待观察。

赵海认为，特朗普此举将对外贸易协定谈判的议程与商务部的政策⼯具结合起来，使得本就兼具发展贸易关系和采取出⼝管制措施的商务部的职权进⼀步提升。他据此推断，如果未来中美举⾏新⼀轮经贸谈判，那么中美双⽅的主要对话牵头⼈可能是中国国务院副总理何⽴峰与特朗普新政府的商务部⻓卢特尼克。

屠新泉则指出，从以往的经验看，贸易代表负责制定政策，商务部⻓更多是执⾏政策，从这个意义上看，贸易代表⽐商务部⻓的⻆⾊还要重要。但美国政府内阁级官员之间的地位⾼低本就没有定论，究竟谁能发挥更⼤作⽤，主要取决于受总统信赖的程度。仅从⽬前的⼈事安排来看，被选为商务部⻓的卢特尼克或许更受特朗普倚重，贸易代表的地位和影响⼒可能会相对弱势。

制衡力量仍存

在特朗普迅速组建的执政班底中，许多⼈选要么毫⽆相关领域经验、要么极端“反建制”，但他们都对特朗普极尽忠诚。特朗普挑选的国防部⻓⽪特·海格塞斯（Pete Hegseth）是⼀位反对军队多元化政策的前电视明星，2021年从美军退役时曾被军队视为“极端分⼦”，获提名后⼜被曝出涉性侵丑闻。被特朗普提名为卫⽣部⻓的⼩罗伯特·F·肯尼迪，不仅没有医学、药学或公共卫⽣领域的相关学位，还曾公开⽀持多项医学谣⾔，包括针对新冠疫苗的多个阴谋论。引起最⼤争议的原司法部⻓⼈选⻢特·盖茨（Matt Gaetz），则在获提名⼀周后成为⾸个被迫放弃提名的候选⼈。

11⽉21⽇主动宣布放弃司法部⻓提名的盖茨，身负多项⾏为不端指控，包括被指参与⼉童性交易、吸毒等等，也因此他的提名⼏乎笃定⽆法被参议院认可。在他退出前的11⽉20⽇，候任副总统万斯与盖茨⼀起前往国会⼭，试图说服参议院共和党籍议员⽀持对盖茨的提名。但据CNN援引知情⼈⼠报道，特朗普在11⽉21⽇早上打电话给盖茨，告知盖茨他未能争取到确认提名所需要的⽀持票数。虽然特朗普并未在通话中要求盖茨退出，但这次通话⼏⼩时后，盖茨便发表了退出声明。

在盖茨确认退出提名后，特朗普当晚就公布了新的司法部⻓提名⼈前佛罗⾥达州检察⻓帕姆·邦迪（Pam Bondi），多名参议院共和党⼈随即发声表示了对这⼀新⼈选的⽀持。美媒普遍预估，由于较深厚的司法背景以及邦迪本⼈与部分国会成员之间较好的私交，她料将⽐较轻松地通过司法部⻓提名的确认表决。

在美国政府的26个内阁级职位中，除了副总统和⽩宫幕僚⻓之外，其他包括15个内阁部⻓在内的⼈选都需要获得参议院批准。⽬前，司法部⻓⼈选是特朗普内阁提名中第⼀个遭遇阻击的决策，但这⼀案例也⾜以表明，下⼀届政府团队的组成并⾮全然由特朗普“⼀⾔堂”，国会的意⻅对特朗普仍能构成制衡。

对于特朗普来说，好消息是，在2024年的这场⼤选落幕后，共和党⼈也成功拿下了美国国会两院的主导权。在参议院的100个席位中，共和党拿下53席；众议院的435个席位中，共和党也已拿下确定绝对多数地位的219席，虽然相⽐⺠主党⽬前获得的213席，共和党的优势也并不算明显。

但这并⾮意味着特朗普的所有指令都能在国会两院畅通⽆阻：⼀⽅⾯，国会⺠主党⼈仍然⼿握⽴法流程中的“阻挠议事”(filibuster) 等特殊程序作为抗衡⼯具；另⼀⽅⾯，在共和党内部，⻓期任职国会参议院的建制派势⼒，仍然与所谓的“特朗普忠诚者”(Trump loyalist)保有距离。

以⽬前参议院共和党与⺠主党之间53⽐47的席位分配，只要有3位共和党议员倒⼽，特朗普的内阁提名就⽆法过关。CNN指出，参议院共和党⼈将不得不在“对特朗普的忠诚”和“对争议⼈选的担忧”中做选择题。

如果以历史为指引，共和党在2024年⼤选中重夺国会控制权的微⼩优势，意味着该党仍⾯临在2026年中期选举时重新失掉参议院或众议院的危险，甚⾄两年后两院都重新输给⺠主党也不⽆可能。《纽约时报》指出，⼤选结束⾄今，特朗普团队⼀直以“压倒性胜利”做宣传，但实际上⽬前最新也最为完整的计票结果显示，特朗普在普选票上的优势仅有1.6个百分点，这⼀幅度是1888年以来第三低的胜选幅度。

⽆论如何，能够确定的是，特朗普⾄少能有两年时间享受这⼀属于共和党的“绝对权⼒”。⽬前在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CSIS）⼯作的奥巴⻢政府前代理贸易代表Miriam Sapiro对此指出：“特朗普想要迅速⾏动，这⼀点也不令⼈意外，因为他不会再有第三个任期。⽽如果共和党2026年再次失掉国会控制权，留给他的真正权⼒就只有两年时间。”

值得关注的是，11⽉14⽇经过内部不记名投票选出的下⼀届参议院共和党领袖——来⾃南达科他州的资深参议员约翰·图恩(John Thune)，将接替已担任该职接近18年的共和党建制派领袖⻨康奈尔，领导参议院事务。63岁的图恩不仅是这位资深共和党⼈的“得意⻔⽣”，过去⼏年也⼀直担任其副⼿。

和⻨康奈尔⼀样，在特朗普上⼀任期⾥，图恩多次对特朗普有过强烈批评。在2021年1⽉6⽇国会⼤厦骚乱事件后，图恩公开称特朗普煽动暴⼒的⾏为是“不可原谅的”。⽽在2024年上半年的共和党总统初选中，图恩也没有选择⽀持特朗普，⽽是宁愿站队南卡罗来纳州选出的参议员Tim Scott。

如今已经83岁的⻨康奈尔，是美国历史上担任党团领导⼈时间最⻓的参议员。尽管即将从党团领袖岗位上退休，但在⻓达40年的参议员⽣涯和接近18年的党团权⼒中⼼后，⻨康奈尔及其政⻅在美国参议院内部已积累了深远的影响⼒。卸任参议院共和党领袖后，他也还会继续担任参议员，直到2027年1⽉任期届满。⻨康奈尔的妻⼦、美国华裔⼥性政治⼈物赵⼩兰，曾在特朗普第⼀任期担任交通部⻓。但2021年1⽉6⽇国会⼭骚乱事件后，她成为最早辞去内阁职务以示割席的特朗普政府成员。

如果将图恩视为⻨康奈尔所代表的建制派势⼒在美国参议院的“接班⼈”，这位⽐后者年轻20岁、且常以热爱运动的健康形象示⼈的新⼀代党团领袖，也不会仅仅着眼于特朗普这⼀届任期。在讲究资深制的美国参议院，图恩⾃2019年开始担任参议院共和党“党鞭”，成为共和党党团在参议院的⼆号⼈物，此外也担任过参议院商务委员会主席等职务。在2023年⻨康奈尔因病休息期间，作为其党内主要助⼿的图恩，还曾短暂接⼿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的位⼦。图恩此次当选参议院共和党领袖，打败的还是特朗普亲密盟友⻢斯克等⼈⼒挺的⼈选。⻢斯克⾼调⽀持的前佛罗⾥达州州⻓、现任联邦参议员斯科特(RickScott)，2018年才⾸次当选联邦参议员，不仅资历尚浅；以“特朗普忠诚者”⼈设参与党团领导⼈竞争的斯科特，也在诸多议题上与⻨康奈尔所代表的共和党建制派意⻅相左。

在美国的制度设计中，参议院拥有制定国会议程、批准总统重要⼈事任命等关键权⼒。参议院所代表的国会与⽩宫之间的权⼒平衡，对于制定⽴法结果⾄关重要。围绕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的匿名投票结果，令许多分析⼈⼠坚信，共和党内部的“特朗普忠诚者”和传统保守的建制派之间，仍然存在暗流涌动的冲突。图恩当选的结果则被解读为，⾄少参议院⽬前还不是“特朗普忠诚者可以横⾏的地⽅”。

但《纽约时报》也指出，尽管匿名投票呈现出国会共和党⼈对于⼤⾛⺠粹派路线的“特朗普联盟”存在的不满和抗拒，但这些隐晦的抵抗和张⼒，若是在公共场合则不⼀定能够得到表达。与⻨康奈尔同属共和党建制派阵营的图恩，也不应理所当然地被视为⻨康奈尔的简单复制。

尽管此前与特朗普在诸多问题上意⻅不合，但在确认当选参议院领袖后的记者会上，图恩表示，⾃⼰的优先事项将是领导拥有多数席位的参议院共和党⼈加强边境管理、降低能源成本、推翻被视为负担的⼀些政府监管措施等。这些议题，恰也是特朗普竞选以来反复强调的优先议程。

⾄于特朗普⽬前提出的⼀系列内阁职位提名，图恩也公开表态称，不会排除包括“休会任命”在内的提名确认⼿段。

根据美国宪法，总统任命的⾼级决策职位需要参议院批准，但“休会任命”允许总统在参议院休会期间临时填补职位。针对紧急情况的休会任命有效期最⻓可达两年。

由于美国参议院⼏乎全年都在开会，休会任命对于维持政治职能来说已经不再必要，这项机制如今成为⼀项有争议的政治⼯具。美国宪法规定，休会必须得到参众两院的同意，参议院或众议院可以通过不允许参议院休会，来阻⽌潜在的休会任命。因此，总统并不能随⼼所欲动⽤休会任命。在特朗普第⼀次担任总统期间，美国国会就曾通过频繁召开形式会议，阻⽌特朗普使⽤休会任命。

2012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曾在参议院短暂休会期间，临时任命了3名国家劳⼯关系委员会的官员。2014年，美国最⾼法院作出判决，裁定奥巴⻢此举违宪，并规定只有在参议院休会⾄少10天的情况下，美国总统才能⾏使“休会任命”的权⼒。这也意味着，特朗普若要以“休会任命”的⽅式任命官员，必须让参议院休会⾄少10天。参议院的休会案只需简单多数票就可以通过。在共和党拿下参议院53席、⺠主党拿下参议院47席的情况下，共和党仍有可能凭借多数席位，为特朗普的“休会任命”创造时间窗⼝。

赢得第⼆任期的⼏天后，特朗普很快在社交媒体上要求共和党内担任参议院下⼀任党团领袖的⼈，必须⽀持他的休会任命权。他在11⽉10⽇发帖时称：“任何想在美国参议院谋求令⼈垂涎的领袖职位的共和党参议员，都必须同意休会任命，否则我们将⽆法及时确认⼈选。”他还称，由于参议院审批官员任命的流程⼗分繁琐，“有时(国会确认)投票可能需要两年甚⾄更⻓时间，这是他们四年前所做的。我们不能再让这种情况发⽣，我们需要⽴即填补空缺。”

对于这⼀富有争议的“要求”，图恩则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作出了回应。他当时称，参议院有责任“迅速、坚决地”对总统⼈事的提名采取⾏动。因此，为了确保特朗普第⼆任期内阁团队的迅速通过和就位，“包括休会在内的所有选项都会被摆到台⾯上”，尽管他并未对是否⼀定会动⽤这⼀程序作出明确承诺。

不过，在投票后为当选参议院领袖举⾏的记者会上，图恩也明确表示，他将保留参议院⽴法流程中的“filibuster”(阻挠议事) 程序。这意味着，在两党协商陷⼊僵局时，本任期内作为少数党的⺠主党，仍有机会通过这⼀动员⼰⽅议员轮番上阵，以冗⻓发⾔或其他⽅式阻挠议程进⾏的特殊程序，杯葛特定的⽴法进程，阻⽌或延缓具有强烈两党分歧的法案草率通过。

图恩还特别提到，在美国宪法设置下，参议院对于⽩宫的决策仍然拥有“建议及审批”(advise and consent)的权⼒。

在即将开始的参议院领导⼈⻆⾊上，图恩将如何平衡与⽩宫的关系，⼜是否能顶住特朗普的压⼒，履⾏参议院的“建议和审批”职责，⽬前尚⽆法预知。但可以确定的是，相⽐⻨康奈尔，图恩虽延续了其所在共和党保守派的传统价值观念，但对于特朗普及其盟友所代表的“MAGA”阵营⽽⾔，他也可能是⼀位“身段更软”、更具妥协空间的合作者。

附：原文链接

https://international.caixin.com/red/2024-11-27/102262094.html?s=306fb4bb83baf73bf6e9473d52da4eeeb23117049808f75421c0489d8ba4aecd84d41c9bb6ff81aa&originReferrer=iOSshare&Sfrom=Wechat&readAddIntegral=zwRokR7FZUIHLMHkkh4zoD7nMh6luok7R7LOFzrw7aM%3D&system=CAIXIN&articleId=102262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