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蓝颜:原来你不在这里
作者 朱紫嫣(10级信息学院)
我系统而正式的想起你。想起明亮的细碎的如散落一地水晶的过去。其实我的确不知道你是否会哀怨我扯你进文字的主题,这个冬天不太冷。
其实我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一篇文章要有中心思想,即使它叙述的是一件事,有中心人物,也可以不唯一,那么为什么我们的所谓思想就必须要唯一呢。
你不喜欢写作被染上功利的色彩或者一开始就怀有目的,但我写到你确实带有极明确的目的。你不介意。
自此就开始行文吧。
如果必须要让我找到一个冬天能够不冷的原因,那么也只能是你,这是一件幸福和悲哀夹杂的事,证明你对我的重要性的同时,也残忍的证明了我的孤独性,没有任何人可以拿来作伴,全然没有。
立冬那天,我去了南锣鼓巷,小朋友说那里的双皮奶特别好喝。其实我不喜欢那东西,也不喜欢北京的奶酪,与旧地的不相同,我还是喜欢旧地的酸奶,真实的新鲜让人觉得不及时喝掉,它就会像人的容颜一样褶皱败去,由白至黄。但是小朋友说让我去的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极明显的期许,我不愿辜负。
在南锣鼓巷,我看到很多背包客,仿佛行走就是他们的信仰。相比一个咬着面包或者馅饼匆匆穿过街道的背包客,我想我是永远不能够欣赏一个当街要求男友买奶酪给自己的可爱女生的,因为那些无氧登顶珠峰的夏尔巴人和匍匐在朝圣路上的僧人,以一种永恒的姿态矗立在我的记忆里,你知道的,西藏一点也不洁净,那么乱,那么脏和落后,但是踏上它,就像踏上一条归路,是内心的洁净,在下车那一瞬间的日光倾城里你就能感受得到。
一直试图保持洁净的内心,我看见你的时候就这样觉得,并且认为每个少年都有这样的时光,一面想要成长而成熟,一面想要保护自己洁净的内心,但逐渐被那些世俗的手剥离,自己也不自觉的成为抹杀天真的凶手。这一点上,是你让我觉得不能够寒冷的原因。我在很多文字里,的确看到了那些柔软,某一部分柔软从来没被丢弃,就能够轻易的留下感动的泪水,这一点我可是数次亲身见证。
走走停停,当我也看过了很多小店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贪心,想把美好的一切小物件收入囊中私自占有:一个好看的中国结、一双纯手工的绣花鞋、一张独一无二的手绘明信片……那么回头想想,那些人呢?我曾想攥在手里一直拥有的那些人,早已不再拥有。
你在日志里写到了九江的夜雨声。
我听不见你的夜雨声。一个人的天空倾斜了,另一个人怎么看得到呢?人和人之间始终隔了罅隙,即使是母子,从剪断脐带的那一刻开始,每个人就都已得到独立的证明,人和人很多时候是这样的不能沟通。不要以薄情来形容人性,那只是本能使然。我们的凉薄,皆来自对自我的保护和需求。经济学里有经济人的概念,我觉得尤为有意思的是,描述这个词的前提条件是,假设。人们永远不能够从正面承认自己的自私和自我利益最大化的强烈愿望,就像不自觉的,我们并不会勇于承认自己的残缺。当然我自己也如此,我从来没觉得我要幸免,这并不是天大的耻辱,这只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一种现实。所以我不急于去了解你的想法,我们从不勉强交谈,这样让我觉得舒服,可以抒情,可以叙述一个可笑或者可悲的事件,但是从不会逼迫对方拿出意见和想法来,即使沉默也觉得很好。
南方的潮湿或者我永远不能够接受,我的心结结实实地属于北方。高中时的夜晚,也是如今这样的季节,只会落下纷纷的雪。那里一直春天下雪,一直。
宁静如现在一样,并不会掀起任何声音。
有时候我会想象九江的雨,它是如何浇灌了你过去的这么些年,那些水滴是如何亲切而无声的嵌入你的骨骼,在你穿插着的假期旅行里,离开它,它又是如何的惦念你。
离家是一个概念,与距离并无关系,你的近我的远,在物理空间上的距离是以同样的比例尺缩印在一张版图上的,差别的单位也只是cm而不是km。离家对我们来说,只是情感上哀愁的一个原因,我会开玩笑的想,其实你并不孤独,因为你跟汤显祖作伴,而我其实也不,我有投湖的老舍和永远停留在2010的史铁生。我们会拿那些名人来自诩是陪伴的资本,但我们始终是孤立的个体,安妮的形容是最好的证明,隔海相望的岛没有足,不能拥有彼此靠近的可能。
说道离家的哀愁我会想起很多,但我不把这哀愁定义为乡愁,因为我们更清楚乡愁的意义。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上海这座城,是因为爱着王家卫和张爱玲,香港离上海,其实只有一部电影的距离,那么相近。听黄小琥唱到那一句的时候“不想拥有太多情绪\一杯红酒配电影\在周末晚上\关上了手机\舒服窝在沙发里”,我会想你一个人独自在深夜看王家卫的样子,最好是《花样年华》,张曼玉再也不能将旗袍穿得那么漂亮了,梁朝伟真实地年轻并苍老着。我曾梦见玻璃电台,梦见四周透明但不透气,便觉得玻璃足够神奇,它能够挡得住严寒却挡不住天光。像不像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旧中国底子上的旧上海,昏暗却并不无光,醉生梦死纠纠缠缠的迷醉里就抛出个清醒孤绝来。但是你懂,乡愁在这其中,可能没有什么人比四五十年代迁徙台湾的大陆人更懂得乡愁的意义,那不是遥远的离国,而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惆怅。王家卫在香港,他的乡愁是时间的而不是空间,他不用在那个年代的台湾和上海生活过,他在香港也看得到这一切,我对他实在是不能称之为了解,但却依然看得见他从张曼玉的旗袍里满溢的乡愁,徘徊流转的声光,熟悉仿佛自己的童年。这也许是你看王家卫的原因,是因为你同我一样也爱乡愁。如今我再读余光中,真真的就能够掉下泪来,与经历无涉,是听见那一句“乡愁是一张小小的船票”的直接感触。我们都用自身来证明了那句话,有些东西是靠感情而绝非经验,真实的感性与年轻或苍老绝无关系。
我不知道最终你会不会为自己下一个写作的定义,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成为一个作家,而我却不同。但我现在早已将它,这个浅薄的梦,弃置于十八岁。你的确能够给我讲清楚梦想的定义,会讲出旅行的意义,你为我那些混乱而又模糊的人生找到了一些极好的说辞,某晚我梦见你和小朋友与我擦肩而过却始终不回头道别,就真的在早上哭起来然后给你发短讯,我不知道我现在讲这句话会不会觉得矫情,只是那时候,天未亮,我感到冬天彻骨的寒冷。你与我相似的那么多,却又那样不相同。我会在你这里,表现出最真实的想法,无论它是羞耻或者懦弱,面对你就像面对自己。不是需要一切坦白,但永远不用刻意掩藏。但你跟我仍不相同,我执迷并热爱这种不相同。
你和我的相同可能最终与地域有关,你和你喜欢的王家卫都属于温暖能够眷顾的南方。或许这是你一直保留那颗温润的心的原因。也只有南方那一片温山软水,养得出腻滑而光净的珠玉,这一点我一直都承认。我一直承认北方在调教一个人骨子里的情调这方面是有残缺的,北方的凛冽成为一种与南方截然相反的残忍和冷漠,比如江南和大漠成为武侠里最鲜明的对比。你会哀愁。是哀愁,我必须要用这个词来形容,那种惆怅的,并不尖锐而是如流水一样的一脉不间断的汹涌。此处我着实不用写出我自己来加以对比。却很容易被人猜出。你知道北京的风么。我是因为爱这个城市的风,爱这个城市的苍老,爱这个城市不动声色的严肃和悠远。这样的话,你爱上海的原因就能够显而易见了。教我语文的,是江南女子。那种特有的温软是骨子里的,即使是在北方生活,并不会对其内核有任何影响,我极为喜欢这样的人,所以很愿意听她讲课,尤其是那些与课无关的东西。
爱语文,爱一个讲语文的人,因为她讲的从来都不是语文,只是这个古旧的文化的过去,英文永远没有这个水准,它们的文化是高速路,催促着就前进了,顾不得周边风景,我们却在田间小路徜徉,我不排斥那些别的文化,却极为厌恶英语,很深的厌恶,这是我和你很大的不同,如果这样形容,你是开明而博大的,那我还是那些闭塞而自守的,像拒绝接受外来的一切的封建社会,我永远不能接受一个英文说不不好的中国人会被人嘲笑而一个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语的外国人会得到全体赞扬。我也不会接受一个外国人说他爱中国,那是对他自己的背叛,你可以喜欢,可以迷恋,中国值得,但绝不能爱,爱是故土。对一个人来说,爱永远在身后,而不是身前。
我想用在昏黄的灯下写历史的笔调来叙述这种感觉,但我写着写着就像是在吵架。我不知道会不会又有那样的人跑出来,指着我的文字说我居然用中国的文化啊历史这样深刻而神圣的东西来形容我自己的小情感,但我就是这样的没出息且不知天高地厚。文化和历史除了用来陈述事实不就是用来表达情感的吗。我们用它来干嘛。供着,然后眼睁睁的看见它一丝丝流失。
你对我的意义还表现在于,在我为数不多的濒临崩溃的状态(我想表达其实我很坚强,所以为数不多)里,你的确不会安慰我,你只会平静的告诉我,如果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而我假装淡漠和不在意的时候, 你给我证明孩子气是固执和运气,我向你抱怨说我想谁谁了,你只会告诉我说,想他,就告诉他,就这么简单。直到离开了很多人,我才知道能够表达想念,是多么奢侈的一项权利。我在太原的街道上,那被小朋友形容为声音像三月刚出炉的豆沙的女孩轻握我手,我发给走在身后的你短讯,你却只回我,别告诉我,告诉你自己。而我短讯的内容大概为,我很温暖又很感动。
如果要我为北京的冬天并不冷找一个所谓理由,那么只能是,我常常会在去往教室的路上收到你的短讯,甚至有时候我想起小朋友来,抬头那片蓝的好像旧地的天,就不会觉得那么孤独。
因为这奇怪的主题,我只能搬你出来救局,我习惯了这样做,在困顿和瓶颈的时候找你,我很不情愿的把你写进去,然后很不满意的停笔,我所要说的,远比这些要多,你知道。其实我是不能接受这句话的,这个冬天不太冷,我不知道不太冷是否真的可以因为内心温暖。难道一个人会因为内心温暖而在冬天穿着短袖出门么,而至于如果是内心的冬天,那么要容易的多,有些人的心并不会换季,每个人的冬天都是会冷的,比如你很南方的心在冬天肯定不会下雪,而我很北方的心绝不能听见冬天的夜雨声。
世界寂静,喧嚣的是内心的季节变换。
冬天不冷,如果一定有原因,那么是因为我们不在一个冬天里。
有时我疑心距离,才会想起你南我北相隔不能望的遥远是那么真实而让人感伤。
原来你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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